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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墨书轩 > 霍永安慕珣瑭 > 第六十一章 青竹蛇口,黄蜂尾针
 
霍将军懒得跟她废话,喂了药便拿了另一捆麻绳,把她也捆上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一顿折腾,可不能只拿了个一白,又从袖兜里摸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黎真嘴里,叔侄两个,也不能厚此薄彼嘛。

她方才那一手刀劈得重,这黎真,恐怕得睡到明天这时候了。

霍将军拿了方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了手,然后极其厌恶地将那帕子扔了。

“你知道你刚才吃了什么吗?”

霍将军举着筷子在方才黎真没动过的盘子里挑挑拣拣。连余光都没分给一白。

绕是如此,一白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想给我下毒?那霍将军打错算盘了。我们回鹘王女,以药养身,百毒不侵。”不会有效的,无论她吃了什么,都是无碍的。

“哦?是吗?”霍将军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一白。

“可谁说我给你吃毒药啦?”永安站起来,从腰间取出了个金色的短哨,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起,再接住。

“你听过南疆有种能爬遍人四肢百骸的虫吗?它们无毒,却也不死,被南疆巫医炼成药丸,说来也奇怪,药丸被人吞服,里面的虫子却会活过来,在人体内爬行,随哨声而动。一如,这样。”

永安掐算着时间,觉着那药衣可能化了才吹响了那哨子。

疼,是真的疼,一白能清楚的感受那虫子在她体内的走动,每动一下都让她痛不欲生。

是从未体验过的痛感,那虫子每动一处,那一处便像被千颗粗针扎过。而且越动越痛,那虫随哨声而动,随哨声渐紧而加倍。

一白的声音凄厉而绝望:“让我死吧,霍永安,你让我死!”

永安收起哨子,这哨子,不过是将那虫唤醒了,而那虫醒了,便不会停下。

一白何时死,便看那虫,何时爬到心脏。

永安看一白拼命地在地上滚,企图缓解痛感,蹙了蹙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蹲下去,捏住了一白下颚,认真问道:“我再问你,忠信侯林奉怀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如何?那杂碎死不足惜,我们兄妹虽不得势,那也是回鹘王族。用他便是恩赐,他竟然用他那肮脏的眼珠子看我,还妄图我委身于他!凭他?也配!”

一白声音已然沙哑,嗓子算是废了。气势倒是还不弱,仍能对永安怒目而视。

“霍均已经打到了回鹘王庭,那林奉怀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过是个废子,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在长安杀了黎真,兄长在边关随行杀了你父兄和黎平,那回鹘,还是要回到我兄长手里!你就算在这儿杀了我,还能阻止千里外的我兄长?”

一白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带着狰狞而恶意的笑容:“霍永安,你,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永安才要说什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短三长,敲了三遍。

永安笑了,这是今天晚上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敲门声,是她霍家暗号,用最不吉利的方式,说最有利的消息,想来,婉儿收到风就迫不及待地赶来给她报信了。

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一点一点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慢慢悠悠地开口:“你说,我在长安能识破你,那已经驻扎回鹘王庭的我父兄,能不能拿下一个黎城呢?”

一白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来,“不可能的,我兄长心思缜密,不会的!”

“不会?”永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兄妹二人入我霍家军帐,连姓氏都不肯舍弃,天大的破绽都摆在嘴边,能有多不会?便是个傻子,也会猜一猜郦城的郦,究竟是不是黎真的黎。”

永安嗤笑,“也不怪你们,我们大渝,也当回鹘都是傻子蛮夷。你们觉得我们识不破也正常。你兄妹二人,这些年,看大渝回鹘鹬蚌相争,企图从中得利。若是单纯想诓死回鹘王族也便罢了,你们蛮族那点破事,谁有心思管,可你们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害了平伯,还把主意打到了大渝朝堂。

“一白啊,你究竟知不知道若无你心悦的摄政王的默许,你兄妹二人,连大渝皇城的边都靠近不了。”

他们沾沾自喜,以为终于把关系铺到了长安城,焉知不是把最大的把柄送到了摄政王手里?

看她还一副恍惚的样子,永安也不介意与她多说一些。

“北辰王府里,灵明与良管家并称,良管家将整个王府管得井井有条,那为何不见灵明?想来你是不曾想过。我却想过,朝堂百官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慕珣瑭半点,那朝堂不需要他,那慕珣瑭这位举足轻重的左右手,就该是被派往了边关。而且,是以各种身份往来边关。明里是替慕氏皇族监视霍家军。”

实际上,不过是替慕珣瑭护住她罢了。先帝忌讳他同霍家军接触,便是亲兄弟也防着他有异心。

他为了安先帝和群臣的心,也为了不与当今陛下生嫌隙,一直隐忍,从不亲往边关。

可又真的舍不下她,才派了灵明常年在陇安。

灵明,可能是她曾经独身乔装潜入回鹘王城的指路人,可能是暗中补给霍家军粮草的商贩。还可能是上炀关一役,那出其不意的援军。

便是慕珣瑭这一次又一次的暗中相助,让她在猜出了他在黎氏兄妹背后推波助澜,也没法真正地生他的气。

毕竟,再也没有旁人能为了她拿自家私库贴补军需,再也不会有旁人这么多年为辅国公府殚精竭虑。当初新帝登基,摄政王铁血手腕肃清朝堂,被拉下马的那些人,不是同辅国公府有嫌隙,便是曾经对她霍家落井下石。

还有,纵使陛下再喜欢婉儿,没有慕珣瑭多方周旋,仅凭陛下的那点喜欢,那等待婉儿的,就是太后的三尺白绫了。

不过这些不必说给一白听,关于慕珣瑭的好,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霍将军,欣赏够了一白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又将其中关窍认真讲给她听:“那冰雪聪明的一白来猜猜,这样一个得慕珣瑭重任的人物,他能不能在这些年里,挖你祖上三代呢?”

虽说,还是大意加重了平伯的腿伤。但这兄妹那点过往,还真是禁不起看。

一白闭了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哑着嗓子不死心地问道:“我兄长呢?”

“他怕是比你死得快些。”永安一口一个地蛮夷叫人家,但论起面狠心毒,这兄妹比起她们兄妹,还是差得多。

远在回鹘的永宁,也这般想。

他面前便是郦城的尸身,他特意挑了今日来见这回鹘王,算着那黎真今日应该是到了长安城,且郦城的死讯能传到长安了,才大摇大摆地着人抬着郦城的尸首过来,让回鹘王认亲。

那回鹘王,一点没有曾经篡位的霸气和野心。审时度势一把好手,抖得像筛糠,服服帖帖地认了郦城,还再三保证他以及长安的黎真定会老老实实俯首称臣。

这一番唱念俱佳的表现看得永宁直皱眉,这风骨气节,远不如被他一枪穿心的郦城。

目光触及一旁的郦城,心里念了句抱歉。

郦城死时,拼尽最后的力气,问了一白会如何。

他没回答,他想郦城是知道答案的。

这事不管是永安做,还是他来做,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就像他明知郦城知道他善使横刀,却刻意换了长枪来出其不意取郦城性命一样,永安一样不会手软的。他们兄妹,是战场上拼杀活下来的,只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慈悲心肠。

乌烟瘴气的回鹘王庭,待着便让人不舒服,永宁片刻不留地回了军帐。

“这该死的回鹘蛮夷,还是早早灭了的好。”

远在长安的霍将军,也这样对一白说。

“我留你这些天,不过是想让你来黎真面前晃一圈。他该是真的念着你们兄妹的,就算方才拿了刀,也不过是想在你杀了他之前先治住你罢了。你说,自己一心暗中相助的孩子反而把自己害得活不长久,同被全心全意信任的袍泽在战场上捅刀相比,哪个更痛些?”

永安呼吸平稳,像是提及旁人的事情一般。开口却是带着毒的,“我问你这两个问题,不过是走个过场,我既不巴望着从你处得知治疗平伯腿疾的法子,也无意为忠信侯追查凶手。我只是觉得,你死在黎真面前,他便也能尝尝我昔日尝过的滋味罢了。”

只可惜方才那掌劈得重了些,不能让黎真灵台清明地看着一白死。

“霍永安,我做得做错的事,便是低估了你的狠心。”

若有来生,不愿为人。

一白咽了气,眼睛都没闭上。

永安抹了抹脸颊,竟然会有眼泪。她还以为,她不会为任何蛮夷掉眼泪。她是巴不得所有的蛮夷都是死了才干净呢。

永安慢慢替一白阖上了眼。

“你拿到的那张地形图,是你心悦那人画的,算是,一点安慰吧。”

但愿来生,你能平安顺遂,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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