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聚集了12班和15班所有打篮球的男生。
沈皓空袖球衣下的肩膀和手臂，结实却不过分强壮，清瘦优美的线条笼着一层薄薄的汗。体育馆穹顶四周的巨大玻璃窗透下刺眼的阳光，给他的皮肤蒙上一层柔和的釉白。
乔源次次被沈皓击败，却越来越来劲。打到最后，两个班的人都累了，纷纷休息离场，只剩下沈皓和乔源两个人还在对练。
发呆的齐曳尘坐在观众看台第一排，忽然听到近处低沉的嗓音喊道：“拿瓶水过来。”
齐曳尘照顾别人习惯了，没觉得哪里不对，刚拧开了手边的一瓶矿泉水，旁边的乔源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卧……卧槽，沈皓，让齐哥给你递水，你不要命了？”
齐曳尘动作僵住。
上次许昭然被全校围观的闹剧还历历在目。
传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怕沈皓，校霸的威严又要往哪放？
他刚想把水瓶放回去，说两句狠话，抬头对上沈皓冷淡的眼神，又把瓶子勾回来了。
被人找茬约架，只是担惊受怕。
惹到男主角，则会死状凄凉。
齐曳尘咬咬牙把水瓶递过去，沈皓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毛巾。”
“你……”齐曳尘气得胸口堵得慌，回头一把拿来毛巾，颤颤的手攥上沈皓的衣领，“你给我过来！”
乔源直接冲上去拦在两人中央，突出的喉结乱动，目光来回打转。
“齐哥，沈皓，不，沈哥，你们俩可千万不要打起来……”
沈皓默默绕过乔源，平静地跟着齐曳尘的脚步走。
撤到无人的角落，齐曳尘愤恨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他咬着嘴唇，紧攥着毛巾，胸口起伏剧烈，从仰视的角度看，像只炸了毛的毛绒动物。
这就装不下去了？
“说好了，以后我只能偷偷给你擦汗！当着别人的面不行！”
沈皓皱眉：“我没让你……”
没让你擦汗，只让你递毛巾。
纤细透白的手指忽然隔着毛巾贴上脸颊，指尖力道十分柔和。沈皓自己都是拿粗糙的白色毛巾随意一抹，从没觉得擦汗的毛巾也可以像软软的绒刷一样挠过皮肤。
齐曳尘给他擦个汗，像做贼似的，晶亮的眼眸时不时瞟向四周，偏偏又擦得很仔细，把偷偷摸摸的氛围拉得无限绵长。
清亮的嗓音轻声说：“好了。”
沈皓恍然忘了自己最初在试探什么。
见齐曳尘后退一步，脸上还挂着温和的表情，沈皓才清醒过来。
这都不生气？
退到场内收拾东西，乔源正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水。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俩要打起来，等了半天才敢拧开矿泉水瓶。”
沈皓敷衍地应了一声：“没打。”
“你们俩到底怎么搞在一起的？”
乔源用词粗莽了点，听在沈皓耳朵里格外地刺。他不悦地扫了乔源一眼，对方立刻改口：“哦，我是说你们不是死对头吗？怎么天天待在一起？”
“新室友，甩不掉。”
“你们班其他宿舍里怎么可能没空床？我上次去找人的时候就见到几个没住满的——”
“他不愿意住。”
“哇，那你也没赶他走，不会是打不过他吧？”
沈皓把毛巾搭在手臂上，夹起篮球，懒得搭话。
乔源自己随意抹了几下汗，唉声长叹：“哎，你别一脸不高兴，我也想打篮球的时候有个人在我旁边递水递毛巾。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让齐曳尘给你递水？”
乔源摆手摆得比风扇还快：“别别别，他肯定递完水就想着怎么拧断我的狗爪！”
不远处，齐曳尘侧影绷直，双手搭在身前替他拎着杂物，要不是那头扎眼的粉毛提醒，沈皓都要误认为他乖巧柔弱。
柔弱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打了几个字，忽然抬头，脸庞恰在光影交界处，顾盼生辉。
齐曳尘长了一张挺有欺骗性的脸。
双目柔情深陷，但鼻梁挺括，侧脸温和与凌厉并存，嘴唇饱满，笑起来眼睛弯得只剩两道漆黑的羽睫。
他很瘦，瘦得一点肌肉线条都看不出来，叫人没法想象这样的人背后捣乱时是如何张牙舞爪，掀翻对手的时候又是怎样毫不留情。
沈皓虽然和齐曳尘不熟，但自认为还算了解。
乖巧只是暂时的。
平日横着走的校霸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好在背后悄悄整他，牺牲成这样，也称得上是忍辱负重了。
……
魏天泽找齐曳尘挑衅，最后定点投篮被沈皓打得落花流水，在学校里传得越来越邪乎。
传回齐曳尘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添油加醋。
赵彦手拿一杯排长队等来的杨枝甘露捧到齐曳尘眼前，眼睛里写满了崇拜：“老大，听说上次我去给你买奶茶之后，你使唤沈皓帮你挑战魏天泽了？”
“……不，是沈皓主动帮忙的。”
沈皓不在宿舍，赵彦压不住鬼吼鬼叫满宿舍乱窜：“年级第一的学神，居然心甘情愿成了我们老大的小弟，老大拉拢人心有一套啊！”
齐曳尘猛地喝进一口冰凉的甜饮冷静了一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老大，沈皓这么听你的话，那今天下午，咱们让他帮忙打掩护，翻墙出去和三中的人唱k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
齐曳尘刚想说，被老师发现要请家长的。
可是“齐曳尘”最擅长的就是跟家长告状，什么时候怕过？
赵彦还在兴奋地撺掇：“老郑查得又不严，绕过传达室，从学校西北角翻个墙不就行了？”
齐曳尘压根不想去，更不敢把翻墙计划捅到沈皓眼前再被他嫌弃。
“这就不用麻烦沈皓了吧……”
“老大，沈皓说啥老郑都能信，他说你不舒服回宿舍躺着了，老郑根本不会想来宿舍楼查！”
“……”
可是他想留下来学习。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咱们翻墙的路线还是你带我找的呢！”
齐曳尘差点把吸管咬断。
他现在最怕听见“怂”这个字。
他不敢想象“校霸怂了”四个字传出去的威力。
齐曳尘又嘬了一口冰凉的奶茶，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咳，等沈皓回来的时候，我单独跟他说。”
“好的老大！”
恰在此时，沈皓推门进来。齐曳尘忽然闭了嘴，大气也不敢出。
沈皓利索地从柜子里掏出球衣，去洗漱间换上，又折回来拿走了篮球。
赵彦满脸期待和崇拜，齐曳尘好像被架到火上烤一样煎熬无比。
他艰难开口：“那个，沈皓……”
沈皓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齐曳尘一哆嗦，抹了一手凝结在奶茶杯沿的冰凉水珠。
齐曳尘压住恐惧，抬起下巴，酷酷地说：“你给我出来。”
单独把沈皓拉到阳台上，关门，赵彦伸着脑袋趴在窗户旁边看着他们的动静，但隔绝了声音。
齐曳尘透白的脸颊涨红，憋了半天，才说：“我和赵彦有件事要你帮忙。”
沈皓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也许是阳台上光线好，空间窄，又有微风拂过额角，沈皓身上那股疏离的边界感忽然模糊许多。
齐曳尘以为他要拒绝，却听他低沉的嗓音说：“你说。”
惊喜意外之余，更绝望了。
沈皓这种好学生，肯定不愿意帮班里的小混混打什么掩护。说出来只会让沈皓更讨厌他。
见他还不说话，沈皓伸手去碰阳台的门。
齐曳尘一阵头疼，情急之下抓紧他的胳膊。沈皓扭头看他，紧贴的呼吸忽然扑在鼻尖。
脊背过电似的，猛地后退几步，不敢看沈皓的眼睛，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就是，事情是什么不重要……你在赵彦面前就说你答应了就行！”
“为什么？”
“就当是给我点面子！”
沉默许久，沈皓终于推开阳台门：“你不给我添点麻烦就难受？”
赵彦伸着脖子像个拼命探脑袋的鸵鸟。
沈皓和他擦身而过，甩下一句：“答应了。”
赵彦竖起一个大拇指，又故作老练地说：“算你识相！跟着我们老大，老大是不会亏待你的！”
沈皓挑眉。
齐曳尘浑身一抖，赶紧使眼色拼命摇头请他别拆穿。
还好，沈皓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里再次写满了嫌弃。
救命。
现在他在沈皓的眼里，已经变成了赖在宿舍不走，脾气凶神恶煞，在小弟面前死要面子的傻货。
根本就是在被沈皓讨厌的路上越走越远。
赵彦还在兴奋地手舞足蹈，齐曳尘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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