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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墨书轩 > 山神的劫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绝非善类(1)
 
烟雾缭绕之中,木真秋已经带着山越逃离了偷窥张无潺他们对话的高楼,重新回到之前的戏台。

落地惊慌,四目相对,他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刚才一定是被发现了。

没想到张无潺居然可以那么直白地察觉到他二人的存在,那一开始朝山越背上打过来的那道法术,说不定就是为了试探他们。

幸好那时候他及时拦住了木真秋,否则更是暴露得一塌糊涂。

木真秋施法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又在戏台附近设好了结界,问道:“山越,我们现在怎么办。”

山越沉默片刻,说了一句“不知道。”

他从木真秋口中得知城里爆发了瘟疫,原本是因为担心轶司臻才下山来的,但轶司臻不在,他本以为进了城心里会好受一点,却不知世事难料,一波一波如浪递进,他如今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松露城这么大,他该去哪里等轶司臻…

“山越不如我们先回山吧?待之后从长计议也好过现在没有头绪啊…而且那个张、张无潺他定是已经知晓我们的身份了,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的。”

“……”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如木真秋所说的这样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他心中的想法会叫他离开吗?山越目无定色地盯着戏台,突然想起与阿月在这里一同吃糖葫芦的美好时光——有些人,分开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怕轶司臻不会再回来,他怕轶司臻带着何静之远走高飞,他怕自己被当作一缕无关紧要的烟。

怕轶司臻…忘记他。

光是想想,自己的心就好像又挨了一道天雷般,凌迟窒息。

山越背对着木真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声线开口说话:“你回去吧。”

“我不能走。”

“!”木真秋一把拽住他:“山越,你冷静点。”

山越任他拉着,面无表情地回复着:“我很冷静。”

“那你…”

“但我必须要搞清楚除了瘟疫,松露城里还要发生什么事。只要清楚了来龙去脉,我才能判断轶司臻他是否安全。”

轶司臻,又是轶司臻。木真秋手上的力度陡然加大,像强制上了枷锁一样。

山越呼痛,下意识想抽却抽不出来。

他的魄生纹已经很久没痛过了,木真秋的手指像钳子般紧紧夹在他手腕处,魄生纹下的血液仿佛下一刻就要如藤蔓割断后溢流的汁水一样喷涌出来了。

“山越…不要轶司臻。”木真秋发出的声音极近咬牙切齿,“回山吧!”

“木真秋,你放开,你没有资格管我!”短短几秒,山越的眼眶便憋得通红,他想问木真秋这关你什么事,嘴却被对方怨恨的眼神刺激得直打哆嗦。

“山越大人我是为了你好!”

“你们不是!”他用力一甩,居然还是没能挣脱开,山越彻底急了,抬起脚便朝木真秋腿上踹去:“你放开我,别以为你是信使,平时会对我撒娇我就不敢打你,松开!”

“…轶司臻…他有什么好的…”

骤然降温的声线浇灭了山越对他的拳打脚踢,山越怔忡着收回手。他明白了,木真秋根本没有在同他开玩笑。

他也变得与贺青山一样了。

安静中,只听木真秋继续道:“山越大人,你为何这么傻呢。你事事都想着轶司臻,为何不愿意想想自己?我现在这些话,不是以木真秋的身份同你讲,而是以你信使的身份。”

“我接替贺信使之时,他便曾隐晦地告知过我,让我警惕你与凡人来往。我那时并不知贺信使之意,只觉得他可能是惋惜你未能成功飞升,所以才…”

“我是没心没肺,那是因为我之前并不觉得信使这件事有多难做,我也经常与凡人来往啊,我也喜欢凡界,我觉得你想下山,想与凡人接触其实没什么,兴许是贺信使太过保护你了…”

“你说我变得奇怪,那是因为你从未了解过我。不止是我,你甚至已经不再在乎你自己了。”

木真秋捧起他先前被抓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红色的勒痕。他轻轻护在掌心,温暖的治愈法术渡过去,神情是那样落寞心痛:“喜欢,不应该是公平的吗?”

“轶司臻也是这样在乎你的吗?他也会为了你这样不顾危险,将自己的一切抛之脑后吗?”

“他不需要这样。”

山越低低地反驳着,继而抽出手,抬头直视着木真秋似乎有无数情绪翻涌的眼眸,“木真秋,我很在乎我自己。”

“……”木真秋眉宇间的疙瘩令山越胸腔中好像也堵了一块石头。

但他还是努力诉说着轶司臻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正因为在乎,我才知道轶司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和他早就认识过了,所以我才会沦陷得那么快。”

“他…我放不下。”

“所以我一定要等到他,见上一面…若结局不是我所想的,那我心甘情愿随你回松露山。”

以后,再也不会打凡间的主意。

他转过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自诞生之日起,这还是山越第一次如此有勇气。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与轶司臻甜蜜的画面,他不想纠结,他不要别人可怜自己。

是赢是输,他想自己担着。



萧条的街市,垂头丧气的夕阳,层层云朵翻滚着,道路上一前一后两个人落地的影子都很是孤寂。

木真秋跟在自己身后,山越知道。

才下山第一天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躲着木真秋自己独自一人面对。

那样,会不会大家都好受一点?

山越叹了一口气,手无意中朝怀里一抚,他愣住了。

…张无潺给的腰牌呢?!

山越连忙低头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木真秋手里拿过腰牌后就放进了衣服里的!怎么没了?!

“山越…怎么了?”木真秋的手抬起来,几欲搭上山越的双肩。

山越猛地转过身,他的手便僵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而山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急切地反问他:“腰牌不见了,在你那里吗?”

“腰牌?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山越知道木真秋也意识到了。

“你是说那道士给我们的腰牌?”

“对。”

“不在我手里,要是我拿着,早就扔了。”

山越被这话噎了一下,但他知道木真秋不会撒谎的。腰牌是自己亲手揣进怀里的,现在不在了,只能是自己弄丢了。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太多了,山越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是何时掉的,掉在哪里了。

木真秋的表情默默隐忍着,问:“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找那块腰牌了?”

“…没有,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吗。”

“……”山越假装没听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他不禁想,若是张无潺早就识破他们两人的身份,给他一块腰牌,还说自己有需要可以去镇国公府找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胡壹是轶司臻的手下,他们被朝廷的人抓了起来,而张无潺也是朝廷派来的。他与那位姚姓副将的对话看起来明枪暗箭的,可本质上他们应该都是为凡间的皇帝效命。

轶府的侍卫被抓了,那轶司臻岂不是也会被…山越想了想,他与木真秋在同张无潺接触时好像并未说过自己认识轶司臻,张无潺…按理来说是没有理由对他们假意示好的。

难道只是因为城中瘟疫,怕他没有落脚的地方吗?

山越决定去轶府看看,若有机会能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捋顺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更好了。

他也不愿再与木真秋商量,试图说服,反正左右都是争执的下场,他要跟,便让他跟着吧。

年前被胡贰带着来轶府那次,山越细心记过路线,他就是怕再有这么一天,自己也能找过来——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在街道中反复穿梭有半炷香的时间,山越终于可以看到轶府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与夕阳下光彩夺目的牌匾了。

当然,还有府门外戒备森严的数十名兵卒。

他停下脚步,站在轶府前面别家的庄院拐角处看着,身后的木真秋错身一瞧,万万没想到山越会来这里。

“山…”

话还没说,山越便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过了身,又向前走去。

木真秋抿抿唇,只好继续跟上。

山越想绕到轶府后门去。如果连那里都有朝廷来的人把守得话,那整个轶府可能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至于原因,想来不会脱离“瘟疫”。

“……”上次见面,轶司臻单独一人打着灯笼出来寻他,分明就是…心里有他。

如此想着,好像一种自我麻痹,只因他曾信誓旦旦地对轶司臻发过誓:自己会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忽然,身体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感觉消失了,然后便是山越熟悉的被结界包裹起来的隔离感。

“…你干什么。”山越停下脚步。

木真秋走到他身边,却没有进入结界内,像是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般,道:“山越,我没办法阻拦你,但我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你。”

听罢,说心头不温暖是假的。山越想问他不是在凡间有法力束缚吗,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早就将他的疑问衬托得不重要了。

山越抬脚,夹在脚步声中问着:“你…没事吧。”

“我没事。”

“……”

山越被结界保护着,而木真秋没有。他心里有些不忍,再怎么自我,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事而伤害别人。

木真秋对自己一直是以德报怨。无论是最初从贺青山手下接手他这个没有大志的山神,还是这一路上对他的努力保护,他心里都清楚,也怪自己,偏要上纲上线,同他理论。

眼看着石板路尽,后门快到了,山越心一软,胸中与木真秋的赌气散得无影无踪,他道:“木真秋,你也进来吧,这样安全。”

“山越…”

“…我都知道,你还是别说了。”不想被木真秋影响到连自己都变得奇怪。

“……”木真秋沉默一瞬,便走进了结界中与山越同行。

虽然没能说上他所希望的话,但能破冰已经很不错了,他不敢再向以前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转角之时,山越轻飘飘飘出一句:“我会…试着去…了解你的。”

转过这个墙壁,他便要全心全意地交给轶司臻了。

刚走了两步,没听到与他一致的脚步声,山越又停下来回头看:“怎么在发呆,想到什么了。”

“!”木真秋回神,换上温柔的笑意:“没有。”

然后他低下头,匆匆地从山越身边走过,又跑出结界去了。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想向山越撒娇的情绪。

那念头才决定多久啊,他就变成了这样。

究竟是自己心性不坚定,还是山越大人魅力太大呢。

山越看着他只知道低头往前冲,一时觉得好笑且奇怪,但一想到马上就到轶府后门了,他也不敢再松懈,跑着又把木真秋框回结界里了。

轶府的后门隐蔽,山越想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却不料他二人达到后门附近时,后门正好打开,三个兵卒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急忙拉住木真秋躲在了拐角的墙与树之间。

呼吸渐渐平稳后,因着距离近,便清楚地听到其中一个骂道:“大爷的,区区一个臭小子居然敢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看我抓住他不给他大卸八块!”

“行了,发发牢骚就够了,别忘了我们来松露城是干什么,不早点回去小心死在瘟疫里。”

“呸呸呸!晦气!什么瘟疫不瘟疫的,我看就是轶家这些家伙想独吞何府地下的宝贝编出来的!你见过哪里出了瘟疫,不但封城,还瞒着圣上的!”

“九条命都不够他欺君之罪!”

“行了,你闭嘴吧。被王将军听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轶司臻…不知何时我们才能抓住他。”

山越心头一跳,他果然猜得不错。

“哼哼,如今整个轶府都在我们手下,还怕抓不到…啊!!”

正大放厥词的兵卒不知道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抱住脑袋痛得大吼大叫起来。

山越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木真秋。

木真秋摇摇头,表示不是他做的,他怎么可能会为那个讨厌的凡人出气。

“是谁!给我出来!一定又是那个臭小子!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和爷爷单挑!”

“行了行了,外面不安全,我们还是进去守着吧。”

三人被未知的情况吓得不轻,嘴上却不饶人地吵嚷着打开门躲了进去。

“……”

山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无比庆幸木真秋结界的重要性,他冒出头瞅了瞅后门的位置,才问道:“真秋,你看到是谁出手了吗。”

“没有。他应该比我们更在暗处。”

山越若有所思地转身靠在墙上,思考轶府出事,会这样做的人是谁。听方才那几人对话,定是有人在他们侵入轶府后,做过什么。

神出鬼没,能有这样的本事,轶司臻身边只有那位叫苏瑚的道长了。

“!”囚车里确实并未见到他,难不成他还在城里?

“真秋!你快随我去额…!”兴奋的声音一转,便染上了颤抖。

木真秋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山越!”

他赶忙伸手手去扶,却发现山越身子就这一瞬间软得像潭水一样,全身的筋骨仿佛消失了。

他轻托着山越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哈…哈…”山越开始大口呼吸,胸腔好像堵住了一样,喘不上气,心窝发疼。

木真秋愣了愣,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神息。

这、这分明是换息丹失效的表现!

“我哈…哈…我…哈喘…”

窒息感与掠夺感层层递进,山越泛着泪,身体不住痉挛颤抖,缩在墙角好似一团烂絮。他是第一次遇到换息丹失效的情况,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再这样喘下去,不但神息会越释放越多,影响天地平衡,呼吸也会减弱的。

“真、真哈…哈…给…哈哈…给我…”

“山越!”

感受着他的手无力地攀在自己手腕处,那愈发湿热的问题让木真秋从来没如此后悔过,为何他没有多带一颗换息丹下山,又为何这换息丹的时间会缩短这么多!

“哈哈…嗬…哈额…帮我、帮哈…帮我…”

梨花带雨的山越,宛若即将坠入失真之中。

木真秋眸色暗了暗,一咬牙抬手捂住了他因为寻求呼吸而大张开的嘴巴,涎水濡湿手掌,凌冽的信使气息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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