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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墨书轩 > 倚天观沧海 > 楔子 问谁倚天观沧海【三】
 
黄尘古道上蓦然现出两个身穿吉服的人,看样子好像新婚燕尔回门省亲的一对新人。然而,江左布衣已然看出来他们不是省亲的新人,而是要命的杀手。要么要了别人的命,要么要了自己的命,总而言之他们现身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就是横下尸体。

  一对新人应对着夕阳,夕阳如血,看他们喜气洋洋的样子,血红的瘆人夕光仿佛是为他们致喜的璀璨烟花。

  石擒龙骑马在前,一身粗布长袍,手上却端着自己在沙场争胜时赖以成名的长槊。这柄槊在他掌中横行天下将近二十多年,而他在这四年中只能在沉醉时挑灯打量,遥想当年的英雄气。槊头上噙着一点夕阳血色,一如他当年匹马纵横时槊头上滴落的强虏血。

  他已经看到了渐渐走近的一对莫名其妙邂逅的新人,也看到了遥立在几如愁丝的黄尘古道上的那个一袭布衣的天涯倦客。

  久经战阵,精于谋略,是他半生生涯,他如何瞧不破此间的诡异,猜不透将要陡现的杀机?他缓缓催马,叮嘱亲兵做好提防,手中的长槊已然横在胸前。

  马蹄得得,敲碎了黄尘古道的寂寞,也唤回了曾经撕云裂帛的英雄气。

  飞尘漫起,似乎要将夕阳暮色掩埋,要将尘世的恩怨情仇裹起。

  江左布衣注视着那一对新人的背影,蓦地,枫林中透出一声风啸,随之一段被风吹折的枝丫从他眼前划过一道浅影。他知道杀气已经冲天而起,那对新人在即将迫近石擒龙的时候遽然而起,十数道凄厉的寒光射出。

  手中长槊卷动风云,迎风恍若蛟龙般腾起,乌沉沉的光影敌住了杀手发出的暗器。

  两个杀手见石擒龙威风不减当年,掌中长槊招数精妙,便不敢托大,闪身腾跃,两道厉光闪过,藏在身上的兵器已然在手。一人手持软枪,一人抱定雁翎刀。

  长槊翻飞,犹如乌龙搅动江海,石擒龙气定神闲地与两个杀手对敌起来。

  江左布衣悠远的目光没有追随石擒龙,而是伫望着枫林深处。

  耳际似乎传来一声唏嘘,江左布衣的神情陡然凝起霜雪,他听出来枫林深处的高手已经拔出了剑锋。

  这是个绝顶的杀手,绝对不是那对扮成新人的杀手那样的不入流角色。

  一缕清风从江左布衣的身后吹来,又一段枝丫在他眼前划过,他惊龙一般飞身扑向石擒龙。一条身影似乎比他还要迅捷,此时已经欺近石擒龙,一痕璀璨的剑光飞蝇一样到了石擒龙的眉心。

  一双手掌漫无际涯地劈出,石擒龙随之从马上飞出,躲开了那致命的绝杀。掌影一翻,已然拍在握剑的人肩头,那人身影一抖,轻云一样逸出,凝着一双寒冰一样的眼睛盯着从他剑下救走石擒龙的江左布衣。

  江左布衣轻轻握起了刚刚神鬼莫测救人于绝地的双掌,沛如春水的眼睛带着三分慵懒瞧着怀抱犹如碧水长剑的杀手,轻笑道:“阁下好霸道的手段。”

  扮成一对新人的杀手似乎被震在一边,犹如一对呆若木鸡的破庙里的泥塑。

  怀抱长剑的杀手森然道:“阁下也是江湖难得一见的高人,我这一击致命的绝杀,近二十年来无人能够破解的开。”

  石擒龙此时已然站立在亲兵护卫之中,沧桑倍现的脸上凝着无限落寞和凄凉。

  江左布衣道:“阁下如此武功,绝非贪鄙的寻常杀手。不知为何要行刺石将军?”

  怀抱长剑的杀手冷笑道:“阁下也知道我本是杀手,杀手从不问是非,只要有人出得起银子,我就会做下这一桩生意。”

  江左布衣居然很舒服地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江郎便不近人情了,无论如何也要坏了阁下的这桩生意。”

  怀抱长剑的杀手骤然听到江左布衣自称江郎,寒如冰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闪动一下,沉声问道:“阁下自称江郎,据我所知江湖上有绝顶武功的江郎只有一个。”

  江左布衣笑得越发从容,朗声答道:“阁下所猜不差,在下就是那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江郎。”

  嘿然一声叹息,怀抱长剑的杀手又上上下下端详江左布衣几眼,猛然顿足,从怀里扯出一张银票摔到地上,道:“既然遇到了江郎,我这桩生意断难做成。”蓦地,清风乍起,轻云一样的身影便无影无踪。

  江左布衣朗笑一声,道:“江郎多谢阁下成全。”

  石擒龙对那两个扮成新人的杀手仓皇而去浑不在意,紧走几步走近江左布衣,抱拳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江左布衣含笑瞧着他,道:“江郎多管闲事本是人所共知,石将军无须致谢。前路尚远,凶险尤多,如何保一行平安,才是将军应该思虑的事情。”

  石擒龙方才骤遇惊变,心中早已生出忧惧,听江郎如此说来,不禁面露难色,竟是讷讷难言。

  江左布衣缓缓收了笑容,兴起一声叹息,道:“江郎结义兄长河洛秋水曾言,救人救到彻。将军不必忧思难解,江郎近来左右无事,便陪将军一行走到地头罢了,也好到京师开开眼界。”

  石擒龙听到江郎提及河洛秋水,不禁面露喜色,脱口而道:“原来江郎乃是秋兄弟的结义兄弟,老夫当年曾与秋兄弟交游甚厚,也算得上忘年之交。却不知秋兄弟此时身在何处?”

  四

  河洛秋水正在洛水之阳。

  春风又绿洛水之阳的时节,原本无论身在何方,秋水都会赶回来。

  每逢他赶回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江湖豪客要辞亲离家云集于此见他一面。

  秋水绝不是江湖霸主,而且他此生也绝不会争抢那劳什子江湖霸主。然而,他所得到的江湖拥戴绝对要比任何江湖霸主更丰厚。

  河洛秋水并不在河洛,而在天下,在天下人的心中。

  与秋水的武功相比,他的酒量更加教人叹为观止交口称颂。

  洛水之阳最为壮观的景象始终是每年这个时候秋水与江湖朋友于醉仙楼上纵情豪饮。秋水极为豪逸,无论是谁,只要现身在醉仙楼上他都会与之对饮三杯。

  天潢贵胄的八王爷曾经在醉仙楼上被秋水灌得狂歌笑傲,为稻粱而谋的苍鬓寒儒曾经在醉仙楼上与秋水喝得昏天黑地,街头行乞的小叫花儿曾经在醉仙楼上同秋水一并下河捞过月亮。

  醉仙楼,在这个黄昏迎进了归来的河洛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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