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夕阳西沉, 落日的余晖洒在梁家村的村口，一个清瘦的身影低着头，走在回村的小路上。
刚迈进村口，就有四五个小童从角落里冒出来, 欢欢喜喜地蜂拥上来, 叽叽喳喳、一人一句地十分热闹。
“梁大哥, 你前儿个教的那首诗我会背啦！”
“我也会我也会！”
“我娘说, 再过几个月就能攒够束脩, 明年就能让我去云川书院上学了！到时候我就可以跟梁大哥一起去书院了嘿嘿。”一个衣着稍微齐整些的小童脸蛋红红地激动说道, 其他几个小孩闻言，都纷纷转过头看向那个叫做大壮的小童，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羡慕。
梁明轩却是神情一滞，一时心中有些无奈。
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小童的圆脑袋, 虽然有些不忍打破他的高兴, 但终归是空欢喜一场，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还不如早点让他知道, 也能让他家人早作准备。
梁明轩叹了口气，认真同他解释道, “大壮，云川书院很快就要关门了, 明年不会再招学子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刚刚还傻乐呵着的小童一下子打击的够呛, 小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眼眶都红通通的，瘪着嘴委屈巴巴, 一路跟着往村里走一路垂头丧气地念叨，“这书院怎么就要关门了呢？”
外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或许会觉得云川书院的关门十分突然，但对于梁明轩这种在书院呆了近两年、对于云川书院的情况十分了解的人来说，其实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早在云川书院的夫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书院的屋舍一年比一年破败却苦于无资金维修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初现端倪，只是梁明轩没有想到，告别的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云川书院自创立以来，束脩要的一直不算高。一开始因为云川书院名气大，曾经出过几位两榜进士，所以许多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弟或是官商子弟都慕名而来，往书院里砸了钱置办屋舍，那时候云川书院虽算不上富裕、倒也还过得去。
但后来随着博文书院凭空出现，背靠着平南侯府这颗大树迅速做大之后，重金挖走了不少云川书院的有名夫子，博文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只有富家官家子弟才能读得起的贵族书院；云川书院则是因为书院的束脩价格不高，倒是更受普通人家的青睐，但也正因为如此，云川书院的情况变得一日不如一日。书院中每年招收的学子不少，但每人的束脩就那么点儿，除掉夫子们的酬劳后，陶山长甚至还要倒贴钱进去用于购置教学所用的书本笔墨及桌椅板凳，所以书院自然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入不敷出。
能撑到如今，其实也算是奇迹了。
————
直到坐上了回温家的马车，温棠心中还是有点晕晕乎乎，上一刻她还在担心给书院投钱会不会不太划算，结果转头，人家一贫如洗的老先生就给她送了这么重的一份厚礼。这礼物，饶是她脸皮不算薄，也着实收的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知道老先生并没有什么以礼物索取回报的意思，但是温棠心中难安，这会儿收了份大礼，便下意识想要报答些什么回去。
“顾姐姐，你觉得……我出钱帮一把云川书院怎么样？”温棠侧过头，决定咨询下顾云瑶的意见。
顾云瑶虽然早已习惯了她的阔绰，此时却依旧难掩震惊，挽救即将倒闭的书院，这花出去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顾云瑶斟酌了一下，还是谨慎地劝道，“你能帮得了他们一次，总不能一直砸钱帮下去？”
温棠当时展开那副卷轴的时候，顾云瑶也站在她身侧，自然也是一并见到了画上的内容。
顾云瑶虽然并不像温棠一样，能够提前知道这幅画未来的价值，但见到画的那一刻，她那双向来沉静如水的眼中，也露出了惊奇之色。虽然在今天之前，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位沉山居士的大名，但是这也不影响顾云瑶确认，眼前的这幅云雁图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品。
所以她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温棠在收到那幅画之后，表现的有些坐立难安，甚至提出了要花钱帮助云川书院渡过难关。
顾云瑶祖父一向喜爱收藏字画，顾云瑶自小跟在祖父身边启蒙，平日里没少听他点评那些文人墨客或是名家的书法绘画，耳濡目染了十几年，想要分辨出一副画的好坏，对于现在的顾云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这幅《云雁图》流传出去，必然会成为一件千金难求的珍宝。
这画者的名字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很多习惯隐居避世的高人也是这般、不喜俗世纷扰，倒也不算奇怪。
虽说陶山长这样珍贵的一幅画送给了温棠，但是顾云瑶站在温棠的立场，还是觉得，这书院着实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就算知道温棠心善想要报答，顾云瑶还是出言劝阻了。
“恩，你说的也对。”温棠听到她的话，倒也没有沮丧，安静地点了点头。顾云瑶说的其实也是她担忧的，书院一年的花销不小，如果持续把钱砸进无底洞，只出不进的话，任是有多少钱都经不住这么烧的。她毕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圣人，做好事总得建立在自己能够活的舒服自在的基础上。
温棠掌心撑着侧脸，手肘搁在黄花梨的小桌案上，随着马车有规律的前行，慢吞吞地琢磨着。
如果将书院每年的束脩提高，这样看似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云川书院的很多学子家境并不好，束脩一旦提高，学子数量必然会大大减少，书院的总收入其实也不会变多，所以也起不到太大作用。除非像博文书院那样，每个学子收上几百两，坐地生财，但这样一来，云川书院根本没有几个学子能付得起钱，只会倒闭的更快。
要是能够想到什么方法，能像经营生意一般经营书院就好了。就算不赚钱，只要不亏钱亏的太多也行啊。
“哎”，温棠惆怅地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书院又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地方，除了束脩还能从哪里弄来收入？
再说了，那些学子们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
直到马车停在了温家门前，温棠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大小姐，慕公子之前好像找您有事儿。”温棠进了大门，便有仆人上来禀报。
温棠反正也没什么要忙的，索性去了慕渊的院子一趟。
一段时间没有过来，温棠这会儿才发现，慕渊这边的院子变得热闹了许多，除了先前的木匠之外，院子里又多出了五六个瘦小的身影，身形高矮不一，这会儿齐齐地蹲在院子里，认真地望着前面的大板。
慕渊在院子里竖了一块板，板上钉着一张绘制完成的简易版轮椅图纸和每一步的拆分步骤，他正在详细耐心地解说具体的原理和细节做法，时不时还会回答下面小孩提出的问题。
温棠没出声打扰，在外头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发现虽然之前她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但慕渊讲解的思路清晰、十分有条理，即使是外行人，也可以听得懂，而且图纸这种东西，虽然乍一眼看过去有点复杂，但这些明显是慕渊已经简化过的，只要认真听、细心琢磨，即使不识字的人也能够听得懂。
“大小姐？”一个低低地、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还是没能让温棠一直听到结束。
温棠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就见一个扎着啾啾的小女童，正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
瘦瘦小小的身影莫名地有些眼熟，似乎之前在哪儿见过一般。
慕渊之前是背对着院子门口，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温棠的到来，这会儿听到孙二丫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大家先休息一会。”
慕渊让其他人在院子里休息，出去与温棠说话，“大小姐，我有件事想同您商量。”慕渊说罢，往院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落在院子里围着图纸的几个小孩身上。
“你说。”温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已经有了些猜测。想到之前头疼的事情，倒是冒出了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念头，紧绷的唇角也不经意地扬起，双眸清亮带着笑意。
慕渊收回视线，有些踟蹰地开口道，“如果大小姐同意的话，我想要收这几个孩子为徒，教他们一些东西。以后他们学成了，或许也能制出玲珑锁这般可售卖之物，未来也可以报答温家。”其实说出这话慕渊还是有些不安的，说是这么说，但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前期投入的钱肯定是少不了的。
原本温大小姐只是接济他，他现在又要收徒，会不会显得太过得寸进尺了些？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温棠十分笃定地声音，“当然可以。”语气中甚至透着几分愉快和迫不及待？
慕渊有些懵，温棠都没有犹豫一下，就这么同意了？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温棠刚刚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他说的话了。
温棠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的阴霾瞬间驱散，这下可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正愁着该怎么解决书院这件事呢，慕渊这边就给她送上了一个好法子！
“收徒完全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地方教，比如说去书院？”温棠愉快地弯起眼睛，越想越觉得可行，虽然说是书院，但谁规定了古往今来的书院全都得学习读书科考呢？学点别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啊！
投钱进书院的确是个无底洞，但是如果书院同时教授一些实用的谋生挣钱技能、招来一批新的学徒呢？即使有些人付不起学费，也完全可以让他们签一份契约，学成之后“以工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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